星沉海底当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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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阡陌,你一直未曾走远】二十七(上)

Chapter27(上)

       “算了?”何燕华猛地一抬头儿,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季洁挨了她这一眼瞬间觉得背后凉风呼呼直冒。“这话要搁半年前我还琢磨琢磨,您老人家现在婚都离了,案子也破了,最心爱的人也当着大家伙儿说出来了,恨不得婚纱照都明晃晃摆客厅里了。嘿,好么,就出去玩儿了一趟回来您扭脸儿跟我说算了?”

        “去去去你少夸张,哪儿来的婚纱照……”季洁红着脸想打断她越来越不靠谱儿的说法,却被何燕华一眼白了回去。

        “你先甭给我打岔,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敢说你当初跟那谭什么离婚就跟杨震一点儿关系没有?”她恨不得把季洁脑袋里这些拧巴的弯弯绕儿都拽出来捋顺了抹平了再给她塞回去。怨不得老郑每次一提起季洁的事儿就头大,这事儿谁听见都得闹心。

       “你们所有人都在猜测,其实杨震挺冤。”季洁颇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八分苦涩,一分自嘲,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燕华,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也不用跟你打马虎眼。”脑海里那些被时光冲淡的过往画面的碎片如今又一一拼凑,像是故纸堆里的碎片被重新拾起,拂去表面的灰尘,褪了色的故事里,伤痕依旧清晰可辨。

        “真的不是因为杨震,是我和老谭之间的问题……”季洁当初其实并没有对这段婚姻抱有过高的期望,不过是想用一段新的关系挽救眼前的糟糕局面,想要逃离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却忽然变得死气沉沉的地方,想挣脱那无形的、用源源不断的负罪感蹂躏着心脏的那只手……而老谭,只是在那个时间里恰好出现了他。其实季洁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他们两个人的婚姻维持起来应该不算困难,虽然算不上有爱意,至少还心怀感激。她原本并没有怀有多大的期许,没奢望过他能有多么支持自己的工作——毕竟他们工作的环境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领域,也没有试图分享自己内心里埋藏已久的痛苦,她甚至暗自希望日子能永远这么不咸不淡、像白开水一样地过着,希望那些酸涩的过往能在时光里渐渐腐朽、安静地被淡忘,而她和老谭,也能就像这样相互陪伴,不近也不远。如果真的能像这样过一辈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好,至少不算太糟糕,她知足了。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是因为两年前那件事儿?”从她的目光里,何燕华似乎读出了那个答案。

        “对。”四季更迭的速度往往比预想的还要快,时光的流逝也不过是一转眼,可是那些记忆却没能如愿以偿地追随光阴的脚步一去不返,盘旋在既往的窠臼里,滞阻着当下与未来。短暂的撕心裂肺之后,沉寂于漫长的如鲠在喉,蔓延成殇。

        答案呼之欲出。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使然,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何燕华仍然会偶尔想起那天下午发生的那一幕,那大概是她目睹过的季洁最狼狈的样子。815的记忆对于何燕华来说是模糊且不真实的,或者说根本就算不上记忆,只是从她所熟悉的那些人口中得到一切零散的碎片,潦草而凌乱地拼凑而成的故事。是因为这故事与他们紧紧相连,才在她心里有了温度,激起痛感,也成为了共同的伤痕。可是那天的事与815这场浩浩荡荡的悲壮不同,明明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后来盘旋在她脑海里的画面甚至比故事还要单薄,弥漫着静默的空洞。

        那是815大案发生后的第二年,也是季洁离开六组调往预审处的第二年。分局一个季度一次的部门会议张局一向非常重视,因为815的事儿季洁调到预审其实就相当于是变相降级,这种会议原本是轮不到她去参加的,但是恰逢预审处处长被派到外地做交流,于是那天临时被通知参会的季洁坐到何燕华旁边的时候她的眼角还能看出在寒冷的天气里急匆匆赶来时蒙上的一层浅浅的雾气。一身警服神情严肃的杨震就坐在局长旁边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只不过一低头恰好能逃出他的视线。

        连何燕华都能明显感觉出旁边的她局促又慌张的状态,台上副局长的喋喋不休又有多少真正钻进她耳朵里早已不得而知,那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何燕华早已记不起,她只清晰地记得转头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季洁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

        下腹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在原本就慌张的状态显得更加狼狈,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掌心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水,指甲抵着手章的痛感已经察觉不到,指尖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何燕华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才抑制住喊出声儿的冲动。好在她们的位置实在偏僻到不起眼儿,好在前排的领导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乏味的流程,一个个正襟危坐,何燕华扶着已经直不起腰的季洁溜出会议厅的时候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噩耗总是突如其来,命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她把荒谬的玩笑开到底,于是那个还并未被感知到存在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她。往后的很多个深夜她总落着泪惊醒,梦里那个只会咿咿呀呀叫不出妈妈的孩子扬着一张笑脸离她越来越远。但那都是很久以后,悲情的色彩往往因为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而愈来愈深重,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她甚至来不及感到悲伤,脸颊似乎被封上了一层冰,麻木到摆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下惊愕,只觉得荒唐。

        那时的她完全陷入潦乱生活所带来的不真实感之中,她并不排斥和老谭拥有一个孩子,只是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尚还无暇憧憬成为一位母亲。可是现实往往残酷,那个即将出现的、让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的幸福就已经被无情夺走,连反应的余地都没留下。

        严重贫血的糟糕状况和当刑警多年留下的一身旧伤不仅让这个小生命悄然消失,更是被宣告未来再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未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的她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季洁常常感慨也许当年那个孩子活下来,她和老谭之间就会是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结局,说不上好或者坏,时间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静默之中慢慢消逝掉当初一切浓烈的情绪,只留下被岁月冲刷过的淡淡印记。

        所有的反思和回忆都回不到当时的心境。

        季洁含着泪打电话给老谭的时候对方正远在上海为几千万的大单跑前跑后,等到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没有关心、没有慰问,甚至连悲伤都被眼睛里莫名地烦躁挤得没了余地,他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站在她的病床前,带着一身呛鼻的烟味儿。

        无休无止的沉默,最后宣告终结的是一句不经意的抱怨。

        “早就说过你们这破工作就不是人干的。”尾音里夹杂着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轻蔑。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可笑又无力,也终于决定放过自己,结束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的婚姻。

        想不起是谁先提出的离婚,她只记得这两个字坠落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月的争吵结束便是漫长的忙碌,两个人又一头扎进那个彼此不相干的世界里,寻求着一种放纵和解脱。

        这场荒诞的故事里离婚证迟到了很久,久到两个人又可以客客气气地面对面,久到后来的所有对话里再也不夹杂一丝情感。爱和恨的概念都太过沉重,似乎与这个苍白的故事毫无关联……

        “燕华姐,陶组长叫我来拿报告……哎?季姐,你怎么在这儿呢,我听大斌说你们那案子派出所那边来消息了,说有线索,他正到处找你呢。”孟佳风风火火地推开门,雷厉风行的样子倒是和当年刚来警队时的季洁别无二致。

        没等何燕华反应过来作出回应,她已赶忙收起纷乱的思绪,一把抓起手边的包,堪堪用袖口蹭了蹭眼角并不明显的泪水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法医室。

        季洁冲回六组的时候杨震正往外走,看到她急匆匆的身影刚想叫住她,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句“有案子,回头说”堵了回去。眨眨眼的功夫几个人的背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张了张嘴,无奈又理解地摇了摇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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