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海底当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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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业繁忙 随缘产粮

【精英律师群像】归途08

       轻薄的窗帘背后是愈来愈深的夜色,清浅的月随着晚风与薄纱温软缠绵的舞姿影影绰绰地映在地板上。或许是动画片的节奏太过安适,又或许是被舞蹈课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沙发上的小姑娘已经搂着软乎乎的毛绒抱枕跌入梦境,均匀的呼吸声和恬静的睡颜昭示着她的安心和舒适。罗槟轻手轻脚地抱起蜷在沙发上的小团子安置在卧室的床上,又把小公主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小姑娘阖着眼睛咕哝了一句什么,脑袋在枕头上轻轻蹭了几下,便又在温暖与柔软的环绕中睡着了。

       童真的笑声随之落幕,空荡荡的房间又陷落于一个人的孤独,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时针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了数字“10”。

       “喂,姐,是我,你现在在哪儿呢?”想了很久,罗槟才终于决定拨通这个电话。

       “我刚从公司出来,加了个班儿。”没有了接小安放学的压力,罗琦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压抑许久的那些情绪和感受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就占据了全部思想。与其早早回家面对王栎,她倒更贪恋下班时间过后公司清清冷冷的氛围。那些关于生活、关于未来的事,不说开了永远不会有结果,可是一旦开诚布公,就像是亲手打碎自己构造出的幻境,结局一定潦草,甚至来不及回望、来不及挽留。

       “小安在我这儿睡着了,我是觉得,有些话我还是应该跟你说。”罗槟斟酌着开口,另一边罗琦的语气模模糊糊的,混杂着微凉的夜间乍起的风声,听不真切。“这样吧,明天我送小安回去,顺便找个时间咱俩好好谈谈心。”

       拎着包的手腾不开,罗琦只好侧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钻进车里把自己扔进驾驶座,任由真皮座套的独特气味将她包围环绕,以至于电话另一端的罗槟听见她不只是疲惫还是失落的轻声喟叹都忍不住微微蹙眉。她踢掉不适的高跟鞋,舒缓着肿胀的双脚,顺便在心里暗暗抱怨公司颇具形式主义意味的新规定——自从生了小安以后就很少穿高跟鞋了,每天在家、公司和小安学校三点一线之间和时间赛跑,平底鞋的舒适方便在她心里早已彻底打败了高跟鞋的优雅漂亮。终究不再是二十出头儿的年轻姑娘,也早就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算了,我现在去你那儿吧,到了再说,挂了。”挂档、起步,发动机响起低沉而熟悉的轰鸣声,慢慢融入一片红白交错的茫茫车海。一个个闪亮着的光点在因倦怠而模糊的视线中一一晕开,形成浮动的色块,一圈圈向外漾开令人眩目波纹。在北京这个不知疲惫的大都市,晚归的路上似乎也永远有热闹的故事。

       罗槟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听筒里便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指尖下意识地在玻璃瓶精致考究的凹凸花纹之间流连。他想给自己再续上一杯,微微混沌的眼神再次聚焦,摇摇头却又收回手,转身把杯子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静静凝视着水柱落入杯底溅起欢快的喷泉。

       静默的角落里,万物都各自狂欢。

       罗琦没打算上楼,说是怕吵醒小安,拐进小区找了个不太碍事儿的地方停下车,才又拿起手机打给罗槟叫他下楼。

       罗槟到卧室帮小安重新紧了紧被子,确认小姑娘仍旧睡得香甜。出门之前从玄关的衣架上随手摘了一件帽衫披在纯白色短袖T恤的外面,夜晚微凉的风只轻轻抚过他头顶并未精心打理的蓬松的发。

       “放心吧,小安在我这儿睡得挺香的。”直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看见罗琦略带倦意的面容,罗槟才发现发现原来和姐姐敞开心扉其实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那种为难,准备了一整晚的寒暄之词在此刻也显得苍白有多余。

       到底是一家人。

       “姐,你跟王栎,怎么打算的?”他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罗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平淡。

       “小安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有,孩子就是说,觉得王栎叔叔不如爸爸亲近,还问我为什么爸爸不能还跟妈妈住在一起。”罗槟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当一个问题让你很纠结徘徊,与其编一套漂亮的谎话然后发现弄巧成拙,不如从一开始就实话实说。感情的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而关乎好与坏的价值判定的权利永远掌握在当事人手中,再亲近的旁观者都无权替她做出选择。

       罗琦多少觉得于心不忍,女儿似乎从小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懂事乖巧,她和冀遇离婚之前的那段日子也是隔三差五就翻一回脸,小安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房间的门后面不出声,争吵从过日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直延伸到上养父母下教子女,连人格品行都一并否定。最后终于吵累了归于沉寂的时候,小安敢才畏畏缩缩地蹭到他们身边儿,看着爸爸妈妈铁青的脸色刻意地听话懂事。小姑娘不过七岁而已,妈妈一句话就可能好几个月见不到爸爸,现在又要被迫接受一个强加于她的人取代她爸爸的位置硬生生闯进她的生活。

       “……我知道。”罗琦照例是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语调脆生生地扬起,眼神下瞟,眉毛一挑,下巴一翘。这神态罗槟再熟悉不过了。她似乎永远不肯低头,不肯听一听旁人的意见,永远有一套不容辩驳的说辞,虽然听起来逻辑上漏洞百出,但偏偏就是配上一副强势又不讲理的口吻。“我跟他提结婚他也闪烁其词,东拉西扯就惦记你那什么高级合伙人。”

       “姐......”罗槟神情严肃地开口,她想叫罗琦明白其实没必要失望,在他眼里王栎一向就是这样一个把一切感情当做筹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给我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罗琦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迅速地白了他一眼,仿佛理亏的人不是她而应该是罗槟的似的。“哼,还不是想说这回又让你算准了,我跟王栎的事儿估么着又黄了,终于让你有个机会好好嘲笑我了,罗槟同志,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幸灾乐祸啊?”

       “姐,我是你亲弟弟,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咱俩放在对立面儿,总觉得我好像处心积虑要害你?”每每到这时候罗槟都觉得委屈得很,明明自己对罗琦只要是不悖原则不碰底线一直都是百依百顺,罗琦却好像总把他当成敌人派来的卧底。

       “你不是一直对我当年间接拆散你跟蓝红的事儿怀恨在心,觉得是我掐断了您后半生的幸福……”大概是家族遗传,罗琦的口才虽然没受过什么律师的专业培训,可是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倒一点儿不输罗槟,尤其是在这些家长里短儿纷繁琐碎的感情关系上,罗槟更是对这份“自以为是”的不讲理无奈至极。

       “不是,我什么时候还怀恨在心了?”一到牵扯蓝红的事儿他说一句罗琦永远有十句等着他,罗槟简直百口莫辩,哭笑不得。

       “你敢说你没有?反正就今天晚上我算是送上门儿来让你幸灾乐祸了,要讽刺要挖苦你就快着点儿,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姐,其实我是想说……这次,你和王栎之间不管怎么样,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和王栎要是真能走在一起我也祝福,小安的工作我来做,或者哪怕她一开始不太适应,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住到我这儿。”罗槟不打死再和她计较这些口头上的输赢,听栗娜讲道理的时候觉得轻而易举,可是真到了近在眼前的节骨眼儿上才发现想说出口仍然是件困难的事儿。罗槟和王栎认识也将近二十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依旧担心这一松口就要把罗琦和小安彻底推进火坑,他不忍心。摆在罗琦面前两个选项,他知道无论选哪个都免不了经历一番撕心裂肺。

       “哟,今儿罗大律师这是转性了啊?以前不是横竖瞧不上王栎嘛,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个报仇的机会,以前我反对你和蓝红的时候你就没怨过我?”

       “想听实话?”

       “废话,当然了。”罗琦朝嘴角带着苦笑瞥向她的罗槟翻了个白眼儿。

       “刚分开的时候,真挺怨的。再怎么说我跟蓝红也谈了快八年,出国、工作、律所的规定都没拆散我们,我真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最后好不容易临了临了要结婚了,居然就因为房本上一个名字散了。呵,当时真觉得挺可惜的,也挺可笑的。但也正是因为我经历过这种心情,我知道如果因为家人反对最后没成有多遗憾,虽然也许很多年后回头会发现也许分开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但是当时那种遗憾是真真切切的,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依旧忘不了。是,我的确不喜欢王栎这个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他的看法都没变过,我觉得他天生缺乏对人的信任,我不认为他是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但我知道仍然应该把这个决定权还给你。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怨了,我能理解你当时的想法,其实你看蓝红、我看王栎都一样,我们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上,或许更清晰,也或许并不了解实情。出发点都是好的,咱们是亲人,都盼着彼此找到一个靠谱的归宿,就难免放大他们身上的那些缺点,那种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偏见,其实我们永远都无法避免……”罗槟苦笑着把头转向窗外,恰好邂逅了一缕静谧且清冷的月光。

       “所以我想明白了,其实幸福在于对未来的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希望你别像我一样留下遗憾。”

       低沉而平静的声音缓缓流入夜色,混入星河,切近又渺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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